这是一次对“自行车脸”定义的颠覆。
“当你看到她比赛时候的照片——她从未摆一张扑克脸。她把一切情绪都展现在脸上。”
此话出自著名体育评论员劳拉·温特(Laura Winter)对卡西娅·涅维雅多玛在Trofeo Alfredo Binda中表现的评述。温特特意去祝贺了她,不仅因为她令人震撼的获胜方式,更因为卡西娅拒绝承认她获胜所采取的战术与男子车手存在性别方面的差异。


谈到Binda的制胜一击,涅维雅多玛表示当时的灵感来自米兰圣雷莫尼巴利的进攻。两人进攻时机选择都很早,独自TT到终点。如同尼巴利所说,“最后数公里仿佛永无止境。是纯粹的痛苦。”估计涅维雅多玛要举双手赞同。
两人也都是主动发起进攻,没有回头看过一眼。赢得胜利需要的坚韧和决心与性别无关。
人们点赞她无所畏惧。实际上,对卡西娅“一切情绪写在脸上”的赞美已经上升到这项运动中某些意识形态的改变——要知道,这在从前可不是什么好话,而是从女性开始从事自行车运动起就深受其困扰的歧视性语言。

“自行车脸”现在可以被引以为傲,对有些人来说甚至是一种恭维。但事情一开始可不是这样。在1895年《文学文摘》发表的一篇论文中,“自行车脸”这个词被正式提出来,用以特指骑行对女性面部产生的恶劣影响。
文章这样写道,“过度紧张,在骑行中的直立姿势,以及为保持平衡下意识地用力将导致一张怪异而疲倦的‘自行车脸’产生。”这句话和其他危言耸听的论调排列在一起,用来吓退想要骑车的女性。文章一口气列举数条女人骑车的弊端,“自行车脸”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不仅该文章,实际上在19世纪“自行车脸”一直被当作一个严重的女性健康问题。欧洲国家普遍存在这样的说法,各国定义因来源不同略有差异,但普遍的共识是,长期骑行会导致女性面容永久性改变,包括紧绷的嘴唇,“高原红”脸,皮肤粗糙黑眼圈突眼球——总之怎么丑怎么来就对了。

那么为什么这么针对自行车呢?因为在19世纪后半叶,骑车还是一件很“女权主义”的事情。这是一项属于男性的运动,嗯,连运动这件事在一开始都是属于男性的。美国社会活动家,早期妇女维权运动的领军人物伊丽莎白·卡迪斯坦顿写道,“自行车是一种激励女性获得力量,并在社会中发挥更大作用的工具。”
不仅如此,骑自行车还需要女性穿着更具实用性的服装。总不能穿着拖地长裙骑车吧?这就导致了女性服饰潮流发生重大改变。
女人要穿裤子骑车了,这可吓死那帮卫道士了。这一“重大社会问题”在那时候可是为他们提供了不少新素材。除了上面提到的《文学文摘》,伦敦的《国家评论》也发表过类似文章,警告女人们当心“骑自行车的隐患”:骑车的姑娘们有可能患上心悸,抑郁,以及其他难以治愈的重疾。提供这些观点的是一位医学博士A.Shadwell.

这些朋友圈爆款式的扯淡文中,多数“警告”仅仅基于骑行中身体自然的动作,比如“过多踩踏会让女性弓腰驼背,有变成O型腿的危险”。而虽然这里面的“条款”如今说出来会被笑掉牙,人们现在谈及女性生理结构和骑行的话题时,仍然存在种种问题。
一系列公开事件,最近的来自英国场地车教练肖恩·萨顿(Shane Sutton)对他的车手杰斯·瓦尔内什(Jess Varnish)使用歧视性语言后,英国车协耐人寻味的处理方式——就是没什么处理。这位教练对接受他指导的瓦尔内什表示你快别骑车了,“回家生孩子去吧”。尽管后者握有一块世锦赛铜牌。她的呼声没有人重视,直到残奥会金牌得主达伦·肯尼(Darren Kenny)出来指控萨顿叫躺骑车手们“瘸子”。萨顿才在车协姗姗来迟的停职下引咎辞职。更多关于身体的羞辱发生在看不见的地方,很多女性默默离开这项运动,乃至所有运动,因为环境有毒。值得一提的是,萨顿现任中国队的主教练。
好在变化也在发生着。多元化和包容性逐渐成为自行车领域新的核心元素,这是这项运动从欧洲传到世界各地自然带来的进步。从“自行车脸”这个词饱涵着负面意义被发明出来,到它成为一种褒扬,用了一个世纪的时间。涅维雅多玛这样的车手为人们谈论自行车中的性别差异设定了新标准,她们用行动让自己在这项运动中立于和男子车手比肩的位置。而在比赛时间之外,她们又用自身特点赋予自行车从未有过的全新形象和涵义——到终点对手可以立刻亲如姐妹,发布会上对胜利的生动描述甚至有些孩子气。她们也要面对高压,却永远不会沉闷,欢乐而又热情洋溢,这是男子同竞争级别赛场上绝不会出现的情形。
多样化和平等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其实这不仅关乎性别,还有种族年龄等等。这是一个姑娘们能够自由地把力量与决心写在脸上的时代。
参考资料:
Why It Matters How We Talk About (Women’s) Cycling By Megan Flottorp